梁晓明:科尔沁草原 二维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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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:2021-01-01 00:47作者:梁晓明 ♦ 大 雪 像心里的朋友一个个拉出来从空中落下 洁白、轻盈、柔软 各有风姿 令人心疼的 飘飘斜斜向四处散落 有的丢在少年,有的忘在乡间 有的从指头上如烟缕散去 我跟船而去,在江上看雪 我以后的日子在江面上散开 正如雪,入水行走 悄无声息…… ♦ 诗 歌
诗歌沿着我两条眉毛向后脑发展 诗歌拥抱我每一根头发 在每一块头皮上它撒下谷种 诗歌在我的鼻孔里醒来 醒来就迅速张起篷帆 顺流而下 诗歌冲破我的嘴唇 可以听到鸟声和太阳 云彩向波浪打招呼的声音 诗歌翻山越岭找到我的手脚 它穿过天空发现我的眼睛 明亮!像一块少见的玻璃 甚至照出了它的胡须 它两鬓斑白为了今天 有一张喉咙好安排它露面 诗歌流着泪靠在我肩膀上 诗歌站在我耳朵上歌唱 ♦ 但音乐从骨头里响起 从骨头里升起的音乐让我飞翔,让我 高空的眼睛看到大街上 到处是我摔碎的家 我被门槛的纽扣限制 我不能说话,我开口就倒下无数篱笆! 我只能站着不动 时间纷纷从头发上飞走 我当然爱惜自己的生命,我当然 愿意一柄铁扇把我的 星星从黑夜扇空 这样我就开始谦卑、细小,可以 被任何人装进衣袋 乐观地带走 但音乐从骨头里响起,太阳 我在上下两排并紧的牙齿上熠熠发光 我只能和头发并肩飞翔!我只能朝外 伸出一只手 像一场暴雨我暂时摸一下人类的家 ♦ 真 理 我将全身的瓦片翻开,寻找一盏灯 谁在我背后鲜花盛开? 我曾经从树叶上屡次起飞 我将手深深插进泥土 这生命里最旺盛的一处泉水 是谁, 在一小包火柴中将我等待? 我燃烧,将时间里的琴弦 齐声拨响 在一把大火中,我的白马出走 现在我回家,灯光黯淡 是谁在飞檐上将风铃高挂 在眼中将瓦当重新安排? 将逝去的呼吸声细数珍藏,我高举 一支箫 无人的旷野上,我的箫声 一片呜咽 ♦ 中 立 厅堂中立。秋风中中立。竹林瑟瑟在山中中立。 一生苍白漫长,在海啸与种菜中 如何中立? 在笑与不笑中频频中立,看见你 我的兄弟,握手握的不重不轻 生与死之间不偏不倚 做,或者不做,或者干脆坐下 手上的工作催你前行 谁能中立写完一生的诗章? 我不行,悒悒向西 更多人走得更加混沌…… ♦ 风 铃 我喜欢风铃 我喜欢风铃叮叮当当一片空荡的声音 我喜欢风铃左靠右晃屋檐下一种不稳定的身影 我喜欢风铃被斜阳照亮闲暇说话或干脆一言不发 我也喜欢暗中的风铃、门廊下紧张的风铃 宝塔上高挑寂寞 和孩子手中被拎着的风铃 路上的狗、沙漠上难看的骆驼颈项下倔强的风铃, 风沙越大,它说话越响 声音是它的命。
我喜欢风铃 我喜欢敲打宁静的风铃 坐在孤寂的家里,停下来和岁月相依相伴的风铃 应该听一点声音、应该有一挂风铃 应该有一些眼睛从风铃出发 或者与风铃结伴而行 ♦ 砂石岩 ——砂石岩由各种海上的杂物伴随着时间紧密相连而成,有砂子,有细小的贝壳,甚至有小虫的身体,它们原本的生活道路各不相关,但它们却在这一块海滩紧密粘结成了一大片坚硬的岩石。 纠结,或者团结 大家从各自的远方抽身而出,经风雨 也经历了雨后的彩虹,有的甚至被波涛 无意中带来,关键在于: 来了就不走了,停下来,把这条命安顿在此 彼此相连,把一片本来柔软的沙滩 变成了一片刚强刚硬的一种意志 一粒沙中有整个世界,那么, 这一整片的砂石岩里面,有多少个世界 在此相会,汇集,紧握和彼此把命运 递托给对方,递托是形式, 但在此刻,递托却变成了另一种生命的启示 让我惊讶,并感慨:三门砂石岩 它像世界的另一种语言,沉默 和彼此相依。它在说:停下来,并静寂 不是不认识,而是认识了 就不再走开。 ♦ 科尔沁草原 ——科尔沁草原是成吉思汗封于其弟哈萨尔的领地。蒙古语科尔沁是“造弓箭者”的意思。成吉思汗希望其弟在此造出最为锋利的弓箭,以帮助其征战天下。 1 让草飞起,一支支腾空、锐利、笔直向前、一直向前,像标尺 把国家的地界划向遥远的天边,是蒙古人马上 骄傲的欢笑,挥鞭、倒下和再度上马 倒酒来,让肌肉雄壮、让奔驰更加 如飞鹰的扫视,向无边的大地 漫延而过,律法在马蹄下 一一划定在帐篷的 柱顶,在马鞭下 让草飞起,让 锐利,锋刃 更加沸腾
像标尺, 让歌声飞起, 让陌生的他乡 成为餐桌上丰盛的羊排 拔地而走、呼啸而去、一整个 民族,在黄金的闪耀下沸腾向前 锐利,笔直、成排成阵、雄浑的牛角 在最高的敖包上缭绕在每一位仰望的额头 草在飞、离地而起、锋利和一往无前,或者折断
如此刻,我在江南,在一抹斜阳下 我一笔笔写下这往昔的风光。
2 翠绿的丝绸来自江南,桑叶放不下狼皮的茂盛 一滴雨透射整个夏天,遍地开放 不仅是我的目光,还有舞蹈, 绸巾、多种颜色的忆念 一个她在草中与遍地野花相亲相爱
相亲相爱的还有我们远离的眷属 半夜点灯在手机上写下的你还好吗? 或者你在酒中游到多远?酒海无边,你还在奋臂 划向彼岸?蒙古包与敖包相互对望 有可能随细雨转移到江南?
惦念的阳光从江南一直洒到了草原,相亲相爱 多么沉重,如火烧云把少见的胸脯彻底敞开 无语是草原最初的眷恋,无语也是草原 最终的牺牲,我来了,我看见 在一抹斜阳下,我缓缓坐下 如另一株野草无语端详着 盛装的科尔沁,我记下 如一滴雨,我愿意自己随意的落下在你的脚边
3 我的时间带着我再一次来到草原,科尔沁 这一次我用回忆看你,我用想象的眼睛 把你的全身细细打量,哪是我的衣兜? 哪里又是我狼嚎一般放肆的喉咙?
我用全身的野草遍地安静地依附在你的土地 我和你相依相伴,我和你相亲相爱 可惜太短,一转眼 我又来到了黄昏的江南
如风声,我呜呜的呼喊着野狼的吼叫 可惜我只是在我家那一间小小阳台 虽然把邻居吓得探出头朝我探望 我笑了:我伸出一根手指: 猜一猜,这是一种什么手势? ♦ 在达尔罕亲王府想起康熙三巡并写下《至科尔沁部与众蒙古宴》 雍容华贵是康熙远离了行政中心 雍容华贵是他鞭打快马,马蹄奋起的那一小圈隐秘的欢喜 向草原、向科尔沁,一次去,两次去,三次再去 与向心而坐的兄弟们频频敬酒,像少年 雍容华贵的攀上树梢,在京城的额头 向西北遥远的眺望,那蹙眉下 细细的两道泉水的眼睛
雍容华贵是康熙想紧拉着科尔沁的手,这手向科尔沁 下达的王令。雍容华贵是另一次还乡, 是一次偷闲与向生命中放肆的一次 畅饮。他也写诗,安心,与向心而坐的 他的兄弟们同族同庆,就在此 达尔罕亲王府,雍容华贵的 是历史上一次醉酒的记忆
我也写诗,也醉酒,也肚腹圆鼓 但雍容华贵,我永远离他有 难以接近的三万里鸿沟 我抬头,鸿雁北归, 雍容华贵,是天上的一次华丽的飞行。 ♦ 与剑钊兄静坐在阿拉善额日布盖惊人大峡谷 无人。 我心软软地说,在这离杭州几千里远的雄浑峡谷 几头羊在峡谷的半坡上吃草, 它们长得眉清目秀,那么美丽 使我们忘了人类养育它们 是为了它们身上的鲜肉 它们美, 我们看它们此刻也美 在这无人的峡谷,在这离杭州几千里远的雄浑峡谷 只有我和剑钊兄对面端坐, 远处夕阳照着一座金字塔的山峰闪闪发光
峡谷太过壮美,形容词像山上跌落的一小粒砂石 我和汪剑钊面对面坐着, 他深思我背后的峭壁剑刃 我遥望他背后的山体骆驼 天子呼来不上船, 剑钊说 再坐一会儿吧 哪儿还有如此的静寂 我坐下来,望着这深远深渊一般雄伟的峡谷 而且无人,而且有风 而且有两张凳子刚好可坐 颓然坐下,我忽然全身的骨头都松了 像另一粒细小的砂石从生命落下 依附在这魔鬼峡谷 我心软软地说:好吧 我们就再坐一会吧 ♦ 书 书带着我离开木椅,门楣,书带着我飞 死亡与一件袈裟住在山上 我的回忆居住在影子倾斜的楼中 沿着黄昏衰老的人 向空中说出了姓名和一把灰 在诗中,我爱着一块布和蒙眼的走驴 我飞起或者跌落 总是在人类的碗筷之外 我低垂眼帘和时间并着肩在街上走 我将我的马献给光,将我珍藏的手 献给被黑夜禁锢的星星 给可怜的冬天一碗水 我在我细小的眼睛里坐下来,他里面有天空 我的灵魂是一棵树和一把土 我把自己疏忽在桌子上 灵魂带着我飞,他使我的脚离开大街 他带着早晨在每一个城头插秧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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